January 12, 2010

TIME Person of the Year: 美國聯準會主席柏南克(Ben Bernanke)

TIME 2009 年度風雲人物,美國聯準會(Fed)主席柏南克(Ben Bernanke)。 TIME 原文請點這裡,絕大多數內容翻譯自 TIME,少部分以維基百科補充。


credit: TIME

美國聯準會主席柏南克(Ben Bernanke)是個很傳統的人,沒有很威嚴的外表,沒什麼個人魅力,他的論述中立不偏袒、沒有意識型態,是根據資料、有條理,又不八股(academic literature)。當遇到不懂的事情時,他不吹噓。

他害羞,不參加社交活動(dinner-party),寧願在家裡和老婆一起吃晚餐,然後洗碗、倒垃圾,玩填字遊戲或閱讀。他是個宅男(nerd,傳統的人)。他是世界上權力最大(powerful)的宅男。

Fed 控制貨幣供給,決定短期利率,影響通貨膨脹、失業率、美元的強度。柏南克是研究大蕭條的重要學者,認為 1930 年代的 Fed 頑固地拒絕增加貨幣供給、缺乏想像力和實驗精神,助長了大災難。

當房市的動盪變成全球 75 年來最嚴重的金融海嘯時,他印了數兆美元的鈔票,注入市場;動用公共資源拯救私人企業;把利率降到零;把錢借給共同基金、避險基金、外國銀行、投資銀行、製造業、保險業者,和其他從沒想過會接受 Fed 資助的公司;從汽車貸款、公司債各方面活絡信貸市場;透過瘋狂買進房貸債券(mortgage bonds)徹底改進不動產金融市場(housing finance);讓 Fed 資產負債表的規模變成先前的 3 倍大。他不僅重新塑造了美國的貨幣政策,也帶頭拯救了世界經濟。

由於和前後任財政部長 Henry Paulson、Timothy Geithner 過從甚密,讓柏南克和 Fed 招致各方批評。

技術上來說,衰退已經結束,但經濟成長的力道十分微弱,而且非常依賴政府的刺激方案。「我知道人們為何感到沮喪,我也覺得沮喪,」柏南克說,「我是平民出身,來自一個經濟很不好的小鎮,我對這些事感同身受。」他希望美國人能瞭解,他幫助那些不負責任的華爾街巨人,是希望保護普羅大眾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金融危機可能會惡化成全球災難,大象跌倒了,小草也很難不被壓扁。

柏南克獲選年度風雲人物的主要原因是,他是全球最重要經濟體的最重要決策者(he is the most important player guiding the world’s most important economy),透過柏南克的創意領導,讓 2009 年還能有微弱的復甦,而不是災難大蕭條。而且他仍運用無可比擬的權力,在影響貨幣、就業、儲蓄和美國的未來。那些他所做的決策,以及他還沒有做的決策,都將影響美國的繁榮之路、美國的政治走向,以及美國和全世界的關係。

柏南克 1953 年生於喬治亞州,在南卡羅萊納州的迪倫鎮(Dillon)長大,是小鎮裡最聰明的小孩, 11 歲、小學 6 年級時,參加全州拼字比賽獲得第一,在全國比賽中獲得第 26 名,因為他拼錯了 edelweiss(高山火絨草,一種植物)。

父親 Philip 是藥劑師,有一家藥局,母親 Edna 是小學老師。他的祖父 Jonas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,是奧匈帝國(現位於烏克蘭境內)的軍官,原先在紐約經營藥局, 1929 年股市崩盤後,搬到迪倫鎮。

迪倫鎮是個基督教社區,柏南克家族是猶太家庭,顯得格格不入。一直到柏南克就讀高年級時,學校才取消種族隔離政策。有一次,他在 Shoney 餐廳和一位黑人朋友 Kenneth Manning 吃飯,之後就有人到他家丟雞蛋。十多歲時,他寫了一本小說《Remember the Titans》,描寫一支各種族和平相處的(integrated)足球隊。高中時,在學校的鼓樂隊中吹薩克斯風。

他曾在暑假時到建築工地打工,也在餐館當過服務生,深知中產階級工作的價值。

大學入學測驗(SAT)差 10 分滿分(滿分 1600,他考 1590 分),大學時在哈佛主修經濟, 1975 年以最高榮譽(summa cum laude)畢業, 1979 年在麻省理工學院(MIT)取得經濟博士學位。「他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,」現在在以色列央行工作、柏南克在 MIT 的指導教授 Stanley Fischer 說,「非常安靜,非常認真,能力非常、非常好。他不會為了炫耀而去做複雜或很炫的事情,他只想解決真正的問題。」

柏南克先在史丹佛大學教書,年僅 31 歲就取得普林斯頓大學的終身教職。年輕時曾和柏南克共事過、現在在英國央行工作的 Mervyn King 說:「他永遠都是學者中的學者。」他過著典型的學者生活,娶了 Anna ,是一位老師,也是書蟲。

柏南克稱大蕭條是「總體經濟的聖杯」,是智慧的終極挑戰。他說,「想瞭解地理,你要研究地震;想瞭解經濟,你要研究大蕭條。」大蕭條時, Fed 不但沒有增加放款,它讓全美 1/3 的銀行倒閉;不但沒有降息、增加貨幣供給以刺激經濟,它反而升息,在該關心通貨緊縮和失業率的時候,卻只著迷於通貨膨脹和美元的強勢。

柏南克深受經濟學家 Milton Friedman 的影響,在柏南克 2002 年成為 Fed 董事會成員之後,在 Milton Friedman 的90大壽 party 時,代表 Fed 向他致歉:「關於大蕭條,你的批評是對的,是我們(指 Fed)造成的。但也感謝你,我們不會再犯了。」

柏南克在他的研究中表示,大蕭條的成因不只是金融體系的貨幣不足,另一個原因是放款管道阻塞,當太多銀行倒閉,錢就沒有辦法流向具生產力的企業。他也提出「金融加速效果」(financial accelerator effect),不暢通的金融市場會加增借貸的成本,讓衰退速度加快,而衰退又再增加借貸成本。

經濟不確定性具有自我實現的本質,讓員工失業、消費者不消費、銀行不放款。最後,經濟成為信心遊戲,這也是為何金融分析師會使用「緊張的市場」(jittery markets)和「經濟焦慮」(economic anxiety)這類的心理學用語。信貸(credit)一詞源自拉丁語的信仰(belief),也就不意外了。

柏南克進入聯準會之後,成為葛林斯潘(Alan Greenspan)寬鬆貨幣政策的堅定辯護者。他認為用升息戳破 dotcom 泡沫,就像用大捶子做腦部手術。 2006 年當他成為聯準會主席時表示,他的最優先事項是繼續葛林斯潘的政策。事實上,柏南克做了很微妙的改變,他讓聯準會變得更透明,且改在利率決策會議最後一個發言,而不是第一個發言,避免大家只聽他的意見。

相對於葛林斯潘對 Fed 的監管責任採取自由放任的作法,柏南克在 2007 年推動早就該做的次級房貸改革。柏南克和葛林斯潘一樣,對即將爆發的風暴一無所知,他忽略了房市泡沫的警訊。 2007 年 3 月,他向國會保證「次級房貸市場的問題,應該是可以控制的。」

柏南克承認他沒有預料到,過渡槓桿化和緊密連結的系統會是如此脆弱、 1 兆美元的次級房貸混亂竟會癱瘓 60 兆美元的全球經濟、讓銀行與企業順利運作的隔夜拆款市場(overnight-lending markets)竟然在一夜之間(overnight)停擺。他對於金融業錯估投資組合的風險、讓 CDO 、 CDS 和其他有毒的大規模毀滅性金融武器在他們面前爆炸,感到驚訝。

Fed 的責任是監管銀行控股公司,例如花旗(Citigroup),並不負責投資銀行(如貝爾斯登、雷曼兄弟)、兩房和其他造成這次危機的非傳統金融創新。 Fed 也不負責監控整個金融系統的風險,沒人負責這個。「當然,我們可以做得更好,」柏南克說,「但這是一個完美的風暴(perfect storm)。」歐洲央行總裁特里謝(Jean-Claude Trichet)說:「在非常時期,他採取了非常的手段。」

柏南克比之前的聯準會主席都更努力地向大眾說明他的作法,主持市民會議(town-hall meetings)、在報紙上寫專欄,甚至接受了幾次專訪。他 2009 年已經在國會作證了 13 次。他創了幾個紀錄:
  1. 零利率:在 2008 年 12 月,他是第一個把利率降到零的聯準會主席。一年後,利率仍然接近零,而聯準會也暗示利率在可預見的未來都不會改變。
  2. 國際合作:他和歐洲央行、英國央行與其他重要央行都時常保持聯繫,更成為第一個聯合其他 6 國同時降息的聯準會主席。
  3. 新的信貸管道:柏南克不只是注資,而是精準地注資。當投資人不再購買公司債時, Fed 進場買,讓公司得以順利發薪。當由汽車貸款、學生貸款、信用卡、房貸所擔保的證券無法融資時, Fed 打開了新的水龍頭,讓這些市場得以正常運作。這是 Fed 藉由幫助華爾街,進一步達到幫助民眾的方法之一,這方法協助了 330 萬家庭的房貸、 1 億張信用卡和 48 萬家小企業的貸款。這些緊急方案都將按時在 6 月結束,超過 80% 的貸款都已償還,默默的替納稅人賺了數十億美元。
  4. 瘋狂購物:柏南克用他的魔術錢(conjured money)瘋狂購買,包括突然對不動產抵押貸款擔保證券(MBS)注資 1.25 兆美元,這是 Fed 史無前例的干預一個特定的經濟領域。 Fed 計畫在明年春天停止購物,但還不清楚何時會縮減它腫脹的資產負債表。
  5. 拯救任務:柏南克和 Henry Paulson、Timothy Geithner 的緊密合作,受到許多注意和抨擊。 Fed 幫助了貝爾斯登被接收、讓政府接管兩房、讓美國銀行吞掉美林、試著拯救雷曼兄弟但失敗、紓困 AIG。柏南克也親自為 7000 億美元的問題資產紓困方案(TARP)打頭陣,說這是避免巨大災難的唯一方法。
這些作法都不漂亮,理性的人都會反對這些決定。 Fed 只應借錢給安全的抵押品;拯救貝爾斯登和 AIG 是明顯超出界線而招致風險;讓雷曼兄弟倒閉差點掐死全球經濟;隔天又前後不一致地出手拯救 AIG ,一家保險公司!的確,所有的干預都導致了道德風險(moral hazard),傳遞一則不合理的訊息,不論這些「大到不能倒」的金融業捅了多大的簍子,都會被拯救,鼓勵華爾街再次擁抱風險。

1930 年代的央行避免了道德風險,卻背叛了全世界。柏南克必須採取行動,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,如果沒有買家(buyer), Fed 要怎麼救雷曼兄弟。 2009 年 6 月,柏南克因施壓美國銀行購併美林而在國會遭到抨擊,而到了 12 月,美國銀行已經恢復到可以償還 450 億美元的紓困金(TARP)。納稅人將可從不受歡迎的紓困方案中獲益。

柏南克表示,大型金融危機通常會造成該國 GDP 5%-20% 的損失,這次的恐慌看起來只讓美國損失了 1%。「為了避免發生第二次大蕭條,你願意付多少錢?」柏南克問,「我是說,這個投資的報酬相當好。」

大火現在已經撲滅,回過頭來攻擊消防人員把家具弄濕或沒有拿好水龍帶,是很容易的事情。「救火的比喻還不夠精確, Fed 更像是美國國防部,」Geithner 說,「保護著美國人的自由和安全,這不是一場可打可不打的戰爭,而是非打不可。」而他們打贏了。

然而迪倫鎮的失業率現在高達 17% ,雖然 Fed 預期未來幾年的復甦力道會稍強一些,但失業率在 2012 年之前都將在 7% 以上。「我無法想像,如果聯準會主席不是柏南克,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,」前財政部長 Paulson 說,「這很難解釋,我們的確是在很糟的情況(doo-doo,大便),但我們卻可能處在更糟的情況。」

還需要進一步做什麼事嗎?紐約時報專欄作家 Paul Krugman 大聲疾呼還需要更多行動來刺激經濟,而 Krugman 是柏南克在擔任普林斯頓大學經濟系主任時找來的。同時,部落格圈瀰漫著通貨膨脹的聲音,連國會和 Fed 利率決策委員會都警告,如果柏南克不趕快開始緊縮貨幣供給,將產生新的資產泡沫、物價將提高、美元將崩盤。

柏南克認為,注入更多資金到現金滿溢的銀行裡,只會增加流動性(liquidity)卻不會增加借貸(lending)。現在, Fed 已經不要求主管機關多放貸,不顧一切的日子顯然已經結束了。「下一步該怎麼做並不清楚,」柏南克說,「這是個巨大的問題,不會有簡單的答案。」

當被問及是否需要第二輪的經濟刺激方案,柏南克一再拒絕表態,只說不管國會做什麼,都需要有一套降低長期赤字的可靠計畫。基本上,他希望我們用已經拿到的錢來做事,不會再借更多,也不會再印更多。他希望國會能重整金融體系,讓大公司能倒閉,又不致引起大災難

柏南克沒看到什麼物價上漲的證據,他已經被擔心通膨的專家惹惱了,這些人就像他牆上照片中那些助長大蕭條的央行行長一樣。但他也知道,不能讓別人認為他對通膨的立場軟弱,就像五角大廈不能被別人認為它對恐怖主義抱持軟弱的態度。金融體系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現金。

他似乎也擔心赤字會影響債券市場、推升長期利率、甚至可能引發 W 型衰退(double-dip recession)。他也擔心中國和其他美國國債持有人可能失去信心,導致美元崩盤、震撼全世界。(lose confidence and start a run on the dollar that could shake up the world)

同時,金融體系仍舊禁不起另一次動盪。美國眾議院 2009/12/11 通過了金融改革法案,但共和黨議員沒有任何一個人投贊成票,分裂的議會不會立即採取行動。因此,還是沒有人負責監控系統風險,而這些大到不能倒的公司,仍然毫無限制地用借來的錢在下大賭注,因為他們相信政府會出手相救。現在他們正瘋狂地遊說,想要阻擋更多資本要求(capital requirements)、槓桿限制(leverage restrictions),和任何限制他們行動的作法。

令人吃驚的是,兩黨在國會共同支持的改革是限制 Fed 的監理權力。眾議院通過了一項議案(measure),讓國會得以對貨幣政策進行審查(audit),柏南克認為這會損害 Fed 的獨立性,並讓利率決策充滿政治意味。他也反對必須公開那些向 Fed 借錢的人的身份,他指出,大蕭條期間,借款人拒絕金融重建公司(Reconstruction Finance Corporation)的援助,就是想避免羞辱。

許多人支持剝奪 Fed 保護消費者的功能,議會的法案也將消滅它監管的功能。柏南克在最近一次的聽證會上,忍受了數小時的吹毛求疵和辱罵。「顯然,我沒有辦法消除大家對 Fed 的政治顧慮,」他面帶憔悴的笑容說著。

我們無法安慰全美 1/6 未充分就業的人、 1/7 房貸過期卻沒繳的屋主、 1/8 依靠食物券(food stamps)生活的家庭,但若不是柏南克,失業、房屋止贖(foreclosure)和飢餓的情況都會更嚴重。他研究經濟不是為了變有錢,他家裡的福特汽車貸款還沒付清,相反的,他是真心相信凱因斯的理念,經濟學家應該要和牙醫一樣有用

在市場如自由落體般墜落的恐怖回憶中,柏南克在非政治領域上的成功,讓他成為政治受害者。他在危機中的勇敢表現,感覺就像昨天的新聞。此時,我們失能的政治體系該讓柏南克做他的工作,同時也該修復金融體系,讓柏南克不必再次拯救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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